□涂启智
一只鸟儿,高视阔步,神情悠然,它落到高高的树梢上,稍事休整,又振翅起飞。一双举重若轻的翅膀,在极有节奏韵律的扑闪中,渐次打开天空的辽阔。
蓝天如洗,仿佛湛蓝色的安静的湖水。几朵轻盈的白云,犹如绸带,或是一群若隐若现的鱼,在一望无际的蔚蓝中自由自在游弋。没有目标,走哪儿黑、在哪儿歇;没有方向,不用考虑风往哪儿吹;无忧无虑,就那样随心所欲,信步飘移,不问南北西东。长空万里,何处不是云家乡?
我喜欢观赏这样的高天上流云。天,无边无际,边界在想象之外;云,无牵无挂,潇潇洒洒浪迹天涯。高天上流云,流动博大、雄浑、唯美、浪漫的意象。我常常驻足,引颈翘望,很是羡慕那一片片流云,来去自如,不带愁颜。甚至,我希望自己也化成一片云,“跳出五行外”……
高天上流云,并非都是诗情画意或风平浪静。有些时候,天空晦暗,乌云滚滚,紧接着,狂风暴雨,飞沙走石。乌云总会吹散,暴雨终要停歇。因为见识了风霜雨雪,我们会更加喜爱风和日丽的高天上流云,就像经历了人生的艰苦磨难,我们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甘甜。
古代那些武功盖世、仗剑闯荡江湖的侠客,形同高天上的流云,来去无影无踪。只是,这些侠客有些不食人间烟火,以致辜负多少深情痴情。《射雕英雄传》中桃花岛主黄药师,个性孤傲,衣袂飘飘,“桃花影落飞神剑,碧海潮生按玉箫”是其超尘拔俗气度之写照。黄药师一心追求绝世武学,其妻冯衡因两度依靠惊人记忆为其背诵默写《九阴真经》而香消玉殒。这成为大侠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苦与遗憾。因为心中总有牵挂,尽管武功卓绝,黄药师似乎难以成为高天上的流云。
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”陶渊明算是一位行云流水般的隐士。他挣脱俗世尘网束缚,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。在东边的园圃采摘菊花,不经意抬头一望,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。何其逍遥自在,多么田园牧歌!假如欣逢盛世,陶渊明会不会由执意出世,转为积极入世呢?
苏东坡不是侠客,也非隐士。虽然一生颠沛流离,仕途坎坷,遭受许多挫折磨难,但他不向岁月妥协,不向生活低头,精神气质就像高天上的流云,旷达、洒脱、奔放、豪迈。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”雪地上的爪印,要么被新雪覆盖,要么被阳光融化,或是被其他外力破坏,很快就会销声匿迹。人生的遭遇也是如此,何必在意那些忧喜悲欢呢?正是因为苏东坡具有如此这般的大器量和大境界,他身上才时时闪耀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深邃睿智光芒,慰藉了自己,也温暖了世人。也因为不计较个人得失,所以,苏东坡做到了“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”。苏东坡还是“生活虐我千百遍,我待生活如初恋”的标本。东坡肉、东坡肘子、东坡饼、东坡豆腐、东坡鱼、东坡羹、东坡酥……带着叫人馋涎欲滴的人间烟火气,永世流传。
猜想,高天上流云,不会一生都居无定所。如果一朵云仍在流浪,或许是它尚未找到归宿。那些如同雪原、棉花团或是大海中的朵朵浪花一样的白云,是否找寻到第二故乡?
我从老家来深圳打工的前几年,尽管在出租屋里安顿下来,然而灵魂就像高天上的一朵流云,有些惶惶,有些茫然……不知道自己将被命运的风吹往何处。多年以后,苏轼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给我以深刻的抚慰。最近,我和妻子一起收看电视连续剧《人世间》,当听到主人公周秉昆提到谁家孩子只身前往深圳,我立马眼前一亮,感到分外亲切。妻子忍不住笑道:“你已经把深圳当成家乡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