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马智勇
这里仿佛混沌初开。
天籁无声,一切是那样的寂静。颜色只有简单的三种:蓝、绿与黄褐。蓝的是天、黄褐的是地;星星点点的绿,是低矮的芨芨草、骆驼刺;这又像是绣在黄褐色地毯上的花簇。因没有任何参照物,人在这里既可以说是巨人,又可以说是矮子。
鲁迅先生曾说过:“其实地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”原本不可想象,就在这样的戈壁荒漠之中,2000多年前,富有冒险与开拓精神的张骞,带着汉武帝赋予他的使命,踏上了这条此前从未有人走过的西行之路。后来,太史公司马迁为赞扬其功勋,称此行为“张骞凿空”。此后,一批批僧侣及商贾就是沿着张骞开凿的这条路,奔行其上,进行着宗教的传播与商贸的往来。就在张骞走过这条路2000余年后,一位碧眼、络腮胡子的外国人——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将这条路称为“丝绸之路”——一个华贵而富有诗意的名字。
张骞一行行进在这条神秘的、前途未卜的路上,丝路的风沙、祁连的月,相伴着他们……
对于绿色,他们并不陌生,因为在离开长安时,官道两边的槐树已吐出绿芽。对于蓝,他们同样也不陌生,因为他们随身斜挎腰刀的锋刃就是这种颜色。还有,在夜晚,他们燃起的篝火,跃动的蓝色火苗,就像他们胸中所涌动的一种激情。刀与火,也许是他们报效朝廷、开疆拓土离不开的两样东西。
但是,黄褐色却是可怕的,它无限向前延伸着,遥遥看不到边际。这又像天地间张开的一张大口,似乎要吞噬他们。
仰望苍穹,空旷的四周使人们失去方向感,只有昏黄的太阳挂在天空,人们会感到迷惘,但是,他们心中却有着既定的方向,永远不会迷失,而且还怀揣着必胜的信念。
张骞这一走就是13年,漫漫黄沙掠过鬓角,青丝变华发。此行路途虽远、时间虽长,但信念就是方向,他知道去的目的地,同样也知道回来的归程。匈奴为挽留张骞,为他娶妻,可是他却抛妻别子,毅然返回汉廷。返回时,和他一起出发的一百多人只剩下他和向导、翻译堂邑甘父两个人。
因此,丝绸之路自一开通,就注定是一条充满艰辛与信念的路。
在20世纪30年代,一支队伍也曾在这条路上走过,这就是英勇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。尽管距张骞西行过去了2000余年,但戈壁荒漠中酷寒的气候依旧没有变。他们顶着凛冽的西风前行,有的红军战士还穿着单衣,有的甚至连鞋都没有,只是用破布将脚包住。走不了多久,布就会被戈壁滩上尖利的石子磨破,同样也磨破了脚,因此,亘古不变的黄褐色荒滩上常常留下鲜红的斑斑血迹。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,前行的困苦已可想而知,可是他们还要随时做好与敌人战斗的准备。
笔者曾采访过一位红西路军女战士。据这位可敬的老奶奶回忆,他们在前行的过程中,随时都会遇到敌人马队的围、追、堵、截。当战斗一打响,大家都全力以赴地应对,所有男战士都伏在前沿向敌人射击,而女战士则需往前方搬运弹药。因此,大家都是汗流浃背,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。可是战斗一结束,寒风一吹,大家后背又都结上一层薄霜,冷得直打哆嗦。
尽管这样,大家依然保持着必胜的信念,向着心中的目的地前行。茫茫雪夜,又黑又冷,4个人和3匹马在风雪交加中艰难地跋涉着。他们分别是红五军参谋长李屏仁、红五军十三师三十七团政委谢良和警卫员小丁、小李。李屏仁不幸在永昌战斗中被子弹打碎了左胯,因缺医少药,伤口已感染。他们找到一个稍背风的崖坎,想让高烧不退、脸色蜡黄的李参谋长休息一会儿,大家也借此宿营。而气喘吁吁的李屏仁让他们先走,不要管他。
在这漫无边际的风雪夜中,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,走出去则有生的希望,而留下来只能等待死亡。可是,谁又忍心丢下自己的战友离开呢?所以他们坚决拒绝了李屏仁的建议。由于李屏仁受伤痛的折磨无法入睡,就轻轻地哼唱着歌曲。谢良看他实在痛苦,就从背包里取出一点儿鸦片,这是“止痛药”。谢良将“药”递到李屏仁嘴里,又用汤匙舀了一勺地上的雪,让他口服下去。也许是“药”起到作用,李屏仁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。他虚弱地对谢良说:“老谢,我怕是不行了。今天,我和你谈谈我的过去,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。”……最后,他坚定地对谢良说:“如果你走出去了,请转告党组织,我李屏仁是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死的,我没有丝毫后悔。”
巍巍祁连,呜咽含悲;茫茫雪野,晶莹玉洁。一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,在这条充满信念的路上树立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……